在20世纪40年代出生的艺术家群体中，尚扬是唯一从传统写实主义走出来，坚持不断实验的艺术家。四十多年来，他每一个阶段的探索都在当代艺术史上留下了印迹，并且被批评界广泛关注。“尚扬黄”、“大肖像”、“大风景”、“董其昌计划”等，已成为他身上特有的标签，其中蕴含的问题线索与当代性追求，为同时代许多艺术家所不及。本文追踪尚扬80年代初以来的创作轨迹，解析他不同时期作品的问题由来及解决方式，发掘其视觉表达中的认识论结构，以揭示这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独特性与普遍意义。

帕洛马尔先生从东方的集市上买了一双布鞋，但回家后才发现一只大一只小。这件事情似乎在那个遥远的国家也曾发生过：有人穿着一大一小的鞋走路，现在正想着我，希望遇见我和我交换。然而，这并非事实。大批量的布鞋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货摊，而两只不配对的鞋会一直留在那儿。只要卖鞋的老头，还有他的儿子、孙子，不卖光自己的全部库存，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差错。如果别人都不像他帕洛马尔这么粗心，那么差错就不会被发现，或许要等几百年。但是，如果摊主有意为之，用以消除在鞋堆里埋藏了几百年自他祖辈开业以来代代相传的一个差错，那么那位不知名的难友在几个世纪以前曾跛足而行。为了慰藉不存在的伙伴，以及牢记这种极为罕见的一致关系，让一个跛行反映另一个跛行，帕洛马尔先生决定永远穿着这双不配对的大步伐①。

卡尔维诺讲的一个故事中的人很像尚扬。他第一次来到西北高原时，一切似乎亘古未变——除了遍地黄土和一条浑浊的黄河，一切皆非。此幻觉支撑了无数人的想象，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从现在走向未来。在那个重塑民族精神潮流中，此类理解再正常不过了。

《黄河船夫》的土调惹人注意。以后近十年尚扬没有离开这种色调，有时偏暖，有时冷一点，因此有了“尚扬黄”这一说法。在《黄河船夫》色彩方面，他解释道：“当我闭目凝想时，我脑子里沉淀下的就是一种浓重、沉郁的情调，与我们民族肤色恰好协和甚至混同。”塞上的每一次刮起弥天蔽日的大风，那种使宇宙浑然一体绝妙暗辐射光也对他产生启示……此刻，一股文化“寻根”的风正悄然刮起，以“探寻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之名侵蚀着传统现实主义基础。然而，对于“寻根”，尚扬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民族苦难。

2004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席卷京城，使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领略遥远北方地景。那场沙尘暴刺激了还洋洋洒洒带点温暖色的画面——它意味着环境破坏、沙漠化……如何表现它呢？此刻，在绥德安顿下来后奔赴佳县的小城，如约而至；三十九岁的时候带来了完成研究生毕业创作，也就是说，他要画“一张画”。虽然自由挥霍已经不是他的选择，但是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语言，从视觉内部解决问题，即使是象征性的美学中介也必须融入其中。他是一个审美(感性)主义者，不仅仅是形式或主题先行的人，而是一种既不能依赖文学叙述又不能完全依靠视觉内涵的心理空间——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能读懂这些隐喻背后的深层次意义。

随笔里的某个瞬间提到了1991年的冬天，当他回望渐渐远去的大雪覆盖的地平线，在白色的抹去风景里结束他的十年旅程。此前，不久之前，他画完了一张《大风景》，它已不再是我1985年以前那些关于文化记忆土地的地方。我用油彩写生，用土蜡涂在地方产麻纸上。我想忘掉自己所受教育和训练，把自己变成一个不会画的人，“左手做事右手做诗”的人。他终于体会到了自由表达乐趣。他把这批画给导师杨立光看，然后突然之间宣布退学，这场举动引起争议，却成为了历史上的转折点之一。这段经历让他明白，每个人都承担着历史责任，无论身处何处，都应该勇敢面对挑战，从而展现自己的生命价值。而对于这些值得铭记的事情，我们只有通过文字才能尽情描绘它们，所以尽管文字无法捕捉到生活所有细节，它仍旧成了我们描述世界的一扇窗口，让我们的灵魂飞翔于时间之外，将那些过去无法言说的秘密告知未来世界。而对于那些真正理解这些作品深意的人来说，他们将继续记录下这样的瞬间，用不同的方式告诉这个世界新的故事。